封面图源：路透社
【事实核查】
政府实际已获取“名单”
要理解川普指控“哈佛拒绝提供名单”，需要先理解学生和交流访问学者项目(SEVP)这一国际学生监管体系。自1954年以来，哈佛大学一直拥有SEVP认证，这让其能够合法招收国际学生。作为认证机构，哈佛大学和所有其他招收国际学生的美国大学都必须向政府报告详细的学生信息。
学生交流访问者项目的核心目标是“确保只有合法的外国学生或交流访问者进入美国”。为此，该项目建立了一个庞大的数据库系统，收集和维护所有国际学生的记录。亚特兰大移民律师、埃默里大学法学教授库克(Charles Kuck)对事实核查机构PolitiFact解释道，这数据库“包含每个学生签证持有者的所有信息：地址、课程、成绩、工作、社交媒体账户等等”。
除了学校层面的信息报告，每一位希望在美国学习的国际学生还必须通过严格的签证申请程序。这一程序要求学生提供详细的个人履历信息，接受面试，并回答包括犯罪记录在内的各种安全问题。学校必须保持和报告的记录包括美国入境和出境数据、住址变更、项目延期、就业通知和学习项目变更，这些信息对美国政府机构是可获得的。
可以看出，美国政府实际已经通过现有的监管体系掌握了哈佛大学国际学生的基本身份和背景信息，因此，川普所谓的“哈佛拒绝提供学生名单”这种说法并不准确。
真正的争议焦点在于政府要求的额外信息的范围和合法性。哈佛大学在回应中指出，国土安全部的某些要求使用了移民法中未定义的术语，这使得学校难以准确理解和回应政府的具体需求。尽管如此，哈佛表示“致力于善意配合”，并提供了其认为法律合理要求的所有材料。
哈佛大学强调，自1954年获得认证以来，学校在“超过14届总统任期”内都顺利通过了每两年一次的重新认证程序，这本身就是其长期合规记录的有力证明。法院尚未对哈佛是否充分配合了国土安全部的额外信息要求作出裁决，但现有证据表明，关于国际学生基本身份信息的争议是基于误解。
双方的深层矛盾
川普政府对哈佛大学的“整顿”行动可以追溯到4月初，具体时间线详见附录。这一系列事件清晰展现了双方矛盾的逐步升级，从最初的政策分歧发展为涉及资金冻结、国际学生项目和大学自主权的全面冲突。
表面上看，川普政府最初批评哈佛大学存在反犹主义，特别是针对去年春天美国各大高校爆发的以色列-哈马斯战争抗议活动。尽管哈佛大学校长本身就是犹太人，白宫仍指控该校“创造了反犹的校园环境”。然而，将视角拉得更长远，这场冲突实际上反映了更深层的意识形态分歧。哈佛大学等常青藤学校长期以来一直是保守派的攻击目标，被视为自由主义意识形态和进步主义的中心，甚至会被贴上“极左培养地”的标签。
川普政府的行动呈现出逐步升级的态势。被要求“整治”的校园并不只有哈佛大学，还包括哥伦比亚大学等在去年春天校园抗议中表现突出的学校。但关键转折点出现在4月中旬，只有哈佛收到“整改命令”之后，发布公开信明确拒绝遵守川普政府的要求。这一回应成为后续冲突全面爆发的导火线。
随后的4月中下旬和5月期间，川普政府先后冻结联邦拨款和合同，多个政府部门向哈佛发出拨款终止的通知。更为严重的是，川普政府还威胁称国税局将“取消哈佛大学的免税地位”。这一威胁在法理上存在问题：国税局作为独立机构，联邦法律明确禁止行政部门干预其审计和调查程序。
双方冲突在5月下旬又现一波高峰，国土安全部撤销了哈佛的SEVP认证，实际上禁止该校招收国际学生。这一连串行动清楚地表明，川普政府正试图通过收紧哈佛的财政命脉来迫使其屈服——川普政府曾用同一套策略成功让哥伦比亚大学妥协：首先在3月初以“反犹”为由，宣布取消哥大4亿美元的联邦拨款合同和合同；3月中旬，政府发出最后通牒要求该校进行一系列重大改革；3月21日，哥大同意遵守“整改”的大部分要求。包括实施抗议期间的口罩禁令、对参与参与抗议的学生进行开除、撤销学位等处分。
面对政府的全面施压，哈佛选择了法律抗争的道路，就资金冻结和国际学生禁令分别提起诉讼。5月29日，法官将考虑是否延长对国际学生禁令的临时禁制令（原定期限仅为两周）。而涉及资金冻结和税收地位的案件听证会则安排在6月举行。这场学术与政治的较量正在法庭上进入关键阶段。
结论：
川普政府要调查或“整顿”哈佛大学的动机复杂多样，但绝非如川普所声称的“哈佛拒绝提供留学生名单或信息”。事实上，在美国现行法律框架下，包括哈佛在内的所有招收国际学生的大学都必须向政府提供详细的学生信息，监管制度稳定运作。
川普政府与哈佛大学之间的对抗很可能进一步升级。尽管目前已有一项临时禁令暂时保护了哈佛的SEVP认证，但最新针对哈佛留学生的入境禁令势必引发新一轮激烈争议。我们认为，真正值得深入讨论的核心问题包括：政府向高等院校索取信息的范围和采取的措施是否已经超越了其法定权限；行政部门是否能够干预国税局，以“取消免税地位”的财政手段来威胁大学。
附：川普政府向哈佛大学施压及矛盾升级的时间线梳理：
4月11日
- 川普政府致信哈佛大学校长，称该校“未能达到证明联邦资金合理性的治理和民权条件”，要求学校改变治理结构、采用基于能力的招聘制度、关闭所有多元化、公平和包容(DEI)项目，并允许“审计”以确保“多样性”
4月14日
- 哈佛拒绝遵守川普政府的要求，发布公开信
- 川普政府冻结该校超过22亿美元的拨款和6000万美元的合同
4月15日
- 川普发帖称“哈佛应失去其免税地位”
4月16日
- 国土安全部部长克诺姆(Krist Noem)向哈佛大学发信，要求提供所有国际学生的信息
- 要求包括学生的“非法活动”、“危险或暴力活动”、“已知威胁”等相关信息
- 警告不配合将被视为“自愿退出”学生和交流访问者项目(SEVP)认证（意味着哈佛大学不具备招收国际学生的资格）
- 国土安全部取消了向哈佛提供的共计270万美元的两项拨款
4月21日
- 哈佛就资金冻结问题起诉川普政府
4月30日
- 哈佛大学律师班奈尔(Steve Bunnell)回复国土安全部，提供了5200名国际学生的信息，包括：
- 学生身份证号码
- 姓名、出生日期
- 国籍
- 学术状态、课程和学分信息
- 离校学生信息及原因
- 在后来的法庭文件中，显示“哈佛大学致力于善意遵守法律，因此正在准备我们认为法律合法要求的回应材料”
5月5日
- 美国教育部长麦克马洪(Linda McMahon)表示，哈佛将不再获得联邦政府的任何拨款
5月6日
- 哈佛大学表示已开始收到联邦政府的拨款终止通知，包括来自国立卫生院(NIH)的通知
5月7日
- 国土安全部回复称哈佛提供的信息“未完全满足部长的要求”，并重申原始要求
- 哈佛大学重新搜索并向国土安全部提供了更多信息
5月9日
- 美国农业部(USDA)终止了与哈佛的拨款
5月12日
- 美国能源部(DOE)、国防部(DOD)、国家科学基金会(NSF)和住房和城市发展部(HUD)全部取消了与哈佛的拨款
5月13日
- 哈佛修改了对川普政府的诉讼范围，涵盖了额外的资金削减
5月14日
- 哈佛回复称“未发现任何国际学生有犯罪记录”
- 确认有3名学生受到纪律处分
- 表示未发现剥夺同学、教职员工权利的学生
5月22日
- 诺姆致信哈佛，撤销其SEVP认证
- 理由：拒绝配合多次信息提供要求
5月23日
- 联邦法官临时阻止政府撤销哈佛SEVP认证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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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5日
- 川普公开表示：“哈佛拒绝提供名单，告诉我们31%外国学生的身份。”
5月27日
- 白宫下令美国各大使馆暂停安排新的学生签证申请预约，涉及F类、M类和J类签证。
- 与此同时，政府正考虑要求所有申请在美学习的外国学生接受社交媒体审查。
5月28日
- 国务卿卢比奥公开宣布：美国将开始积极吊销中国学生的签证。
- 将重点针对那些“与中国共产党有联系或在关键领域学习”的中国学生。同时美方会在未来加强对所有来自中国大陆和香港地区签证申请的审查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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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9日
- 中国学生蒋雨融在哈佛大学毕业典礼上发表演讲，呼吁分裂的世界应当团结。这场演讲在中美引发复杂反响，中文社区争议尤多。
- 在中国，有人认为她的发言真挚感人，也有人批评她过于精英、不足以代表中国留学生；在美国，一些人则质疑她与中国共产党之间可能存在关联。
5月30日
- 川普当日晚间被记者闻到中国学生的时候表示：“他们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原句：they’re going to be OK.）。”
- 获准匿名讨论敏感的内部流程的、熟悉领事事务的国务院官员在接受Politico采访时提到，使馆尚未接到关于如何落实国务卿政策的指示，包括加强对中国大陆及香港地区签证申请的审查力度，其表示：“这将给我们带来巨大麻烦。”
6月4日
- 白宫以保障国家安全为由，暂停外国公民以学生身份或参与交流项目为目的入境就读哈佛大学。暂停所有新申请F、M或J类非移民签证的哈佛大学学生入境美国。
参考资料：
https://www.cbsnews.com/news/trump-xi-jinping-trade-tariffs-phone-call
https://www.usatoday.com/story/news/politics/2025/05/27/trump-harvard-feud-what-to-know/83875002007
https://www.politico.com/news/2025/03/07/trump-federal-contract-freeze-columbia-00217781
